男人慍怒，嘴巴嘟囔著：“我不是弟弟……”

她跑遠了，身影在他眼眶中越來越小。

他才不是。

他要做的，不要只是弟弟這樣的存在。

念頭呼之欲出，陳映覺得耳根子有些熱，溫度漸升，燙得他眼睛都快要瞧不清四周了。

“陳映？”

忽然有人叫他。

“嗯？”他吃驚地縮緊眼球，回頭過去看見一張看起來不太高興的臉。

“你小子背著我在外面見女孩子，把我一個人晾在圖書館，這麽多文獻呢，你不會打算要我一個人整理吧？”

歷尚恨不得上去掐死他。

“什麽背著你見女孩子，講話別那麽G行不行？”

陳映瞥他。

“G不G我不知道，我現在就知道你這行為跟背叛沒區別。”歷尚擺手。

“背叛，你的用詞可以再精準點嗎？”

陳映作勢就朝圖書館走去。

歷尚攔住他，說：“等等，那女孩就是上回在校門口那個吧？是誰啊？我可聽賀何何說是你親自抱她進醫院的，說說說……”

“你小子偷偷認識女孩子，像話嗎？”

“那是，”他端正了語氣，“我一個、朋友。”

陳映想，現在應該是可以這麽算的，她剛剛說過可以不是老師……

“朋友？”歷尚揚高了音調，不信地哼道，“你確定只是朋友？”

都把人家抱著了，跟他說朋友，嘖嘖嘖，原來他們寢室這冷凍系男孩也是個悶騷貨。

“不然呢？”

陳映催促說：“好了，趕緊去圖書館，沒時間了。”

“等等，”歷尚攔住他，“別去了，葉悄然也在那兒。”

不能逼得太緊，所以歷尚決定暫時放過他。

反正他還有時間慢慢試探他。

“她啊。”

陳映臉色微微一凝，嚴肅了起來。

“嗯……”歷尚點點頭。

這位名為葉悄然的大美女老早“追上”了陳映，她倒不是要他做男朋友，而是盯上了他手裏一款APP，那是陳映大學幾年的成果，從推出後頗受好評，並吸引了不少資本虎視眈眈。

葉悄然與中恒科技關系匪淺，便主動請纓來與陳映洽談，打算把他收歸麾下。

中恒科技，是科技公司裏首屈一指的企業，也是每個計算機人擠破頭都想去的地方，但陳映不想被人鉗制，一直給葉悄然的態度都很強硬。

“哎，其實我覺得你倒是不用那麽固執啊，中恒哎，你一點想法也沒有嗎？”歷尚好奇地問他。

“你有？”陳映反問。

“我沒你那麽大追求，”歷尚擺擺手，“我打算畢業就回家的，你知道啊，敏敏在家可等著我呢，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比大公司差，我只是奇怪你幹嘛不接受葉悄然的建議。”

他孤家寡人一個，進中恒再好不過了。

葉悄然開出的條件很優越，陳映完全可以乘風直上，在海市站穩腳跟也就是個時間問題。

“我……”

陳映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早有了破釜沈舟的決心，想試著一個人挑釁偌大的網絡帝國，看自己的極限究竟在哪裏。

但，現在的他遲疑了。

歷尚瞥見陳映的樣子，輕聲笑了笑。

沒成功。

機構的要求嚴苛，待遇還差得要命，現在的桑伊人顯然沒這個能力冒險。

“哎呀，我看刷下來也挺好的，那兒這麽遠，你去上班多麻煩啊。”溫月月不以為然地說。

“遠哪裏是問題？”

桑伊人撇嘴。

有問題的人是她啊，不然也不至於被刷下來了。

好說歹說她也是海市師範大學畢業的人，卻接連在本行業遭受挫折，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那就是問題，病急也不能亂投醫啊。”

“安安心心找，別一著急一腳邁進了坑裏，我可聽說不少機構都有拖欠工資的。”

“呼……”

桑伊人長嘆。

畢業就沒經過社會毒打的她現在可算嘗到了被鞭笞的痛苦。

“嗚嗚嗚……”

她抱住身邊的溫月月，低聲哀嚎起來。

“月月……”

委屈巴拉的聲音叫得溫月月一陣心軟，她輕拍好友的後背，說道：“別擔心住，我室友都說沒問題了。你不要想太多，實在不行嘛……回家吧，伊人，我想叔叔他們會原諒你的。”

溫月月幾次聽見桑伊人父母來電話關心的都是她和譚正。

【沒有小孩哪裏是個家呢？】

桑母心疼自己的孩子，但更怕她在譚家沒有立足之地，所以時常會發出這樣的感嘆。

桑伊人唯喏地回答，生怕自己哪句話就會兜不住把一切交代出來。

她對母親是知無不言的，但……當生活逃離掌控後，她漸漸變得沈默。

她想，沈默是學會生活的第一課。

“不……”

桑伊人擡起頭，異常堅定地說。

以如此狼狽的形象回家，她讓他們如何面對？如何釋懷？

“你就是這麽倔，一點兒也沒變。”

溫月月說。

“你別告訴他們。”桑伊人告誡她。

“我知道，你還信不過我嗎？”

溫月月掐著她手臂咬牙切齒說。

桑伊人挑的崗位是海市某個街道辦事處，趕最後兩天報的名，三不限，完全可以想象這場考試盛況會有多麽驚人。

海市的街道辦，競爭力不會比大公司差。

她還是坐在自習室，面前是一堆有關考公的書籍和資料。

苦讀似乎回到高考的時間，桑伊人咬住筆，思緒被一道邏輯推理給繞倒了。

她是學過邏輯學的，怎麽能被一道題給難住？

筆帽都快被咬碎了，但……

腦子空蕩蕩得像一片死寂的深潭。

“嗨。”

身邊忽然冒出一道清冷的聲音。

桑伊人仰頭，驚喜寫在了臉上：“陳映，你怎麽在這兒？”

“來找你啊。”

他一本正經地說。

沒說謊話的底氣就是這麽充足，他的確是找她的，所以每天都在圖書館裏瞎竄。

“找我有事嗎？”桑伊人見他不知道從何處搬來一張椅子擠進這本就不怎麽富裕的空間。

身邊擠入的除了他，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檸檬薄荷味。

座位在一排書架最後，旁邊是幾盆巨大綠植，幫助這兒形成一圈相對獨立的位置。

她是早早來候著才等到這個位置的。

只有坐在比較與世隔絕的位置，她才能靜下心不再胡思亂想。

桑伊人縮縮手，口鼻卻如數被檸檬與薄荷侵占。

這樣的占領，在她未能察覺的默許中進行。

因為她，需要費神等待他的回答。

“難道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他歪過頭來，湊近了說。

“這……”桑伊人脊背一僵，搖頭，“當然不是，只是你看起來好像很悠閑，不擔心答辯和工作的事嗎。”

她聽月月說過計算機學院嚴進嚴出的嚴苛，說畢業季就他們學院裏論文沒過的最多，延遲畢業率也是最高的。

對話需要緩慢且小心，因為打擾別人是件不道德的事。

“擔心，有一點。”

陳映說。

他的低聲有天然的吸引力，會不自覺讓人沈淪。

“其實我倒是蠻好奇的，你為什麽會轉到計算機？”桑伊人問。

“因為我對它挺感興趣的。”

“那你高中幹嘛不選理科，計算機的理科性質很強吧？”

陳映慵懶地開口：“嗯……”

他一邊說一邊朝她看過來，陽光打在他臉上，光影協調絕配，把他上好的輪廓用光線強化一遍。

“因為你啊。”

不假思索的答案讓桑伊人驚訝得瞳孔地震。

“啊？”

她呆楞住。

桑伊人想到那天他在宿舍樓下的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樣子，恍然：“你在逗我吧？”

“你怎麽會覺得我在逗你？”

他挑了下眉毛，無形撩動人心。

“你一定是在開我玩笑。”

桑伊人篤定。

她發現陳映變得開朗了不少，竟還學會了跟人開玩笑。

“幹嘛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說的是真的。”

陳映撐住桌沿，以便跟她保持視線平行。

“為什麽？”

她好像又下意識誤會了他的話。是誤會，一句話的意思可以有很多。

博大精深就是中華文化的特點之一。

“你那麽好，誰都會舍不得的。”

他彎起了嘴角，嗓音跟陽光一般漂亮。

聲音慢慢鉆進桑伊人的耳道，又癢又酥，她像咬住一塊酥糖，糖塊被牙齒擠壓進口腔，四處散落。

突然聽見這樣的話，桑伊人是懵的，心一下子就亂成一團，很難打理清楚。

但他只是以學生的角度回答。

“後悔嗎？”

她把視線拉回到面前的習題上，要遠離現在的他，她才能回憶起他穿校服的樣子。

“為什麽要後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陳映同學，你的數學是滿分吧？”

能在數學拿到這樣的分數，說明他在數理方面有格外的天分。

“是。”陳映點頭。

對數字的天生敏感使得他學起來沒感覺一點枯燥，雖然文科的文字很讓他頭疼，但眼前的女人可以讓他放棄痛感，毫無條件的放棄。

哦，恐怕不是毫無條件，他需要她，需要她的眼裏有他。

桑伊人用筆尖敲了敲紙面，遺憾地說：“那你沒選理科真的很可惜哦……”

“其實我……”

她想到他與頂尖學府的錯過，至今有些扼腕痛惜。

“什麽？”

不知什麽時候他靠近了她，聲音仿佛貼在她耳畔。

或許是她說得太小聲，所以他不得不靠得這麽近，她這麽猜。

桑伊人有些心慌地看向他，卻在這一刻被裝進他形狀完美的桃花眼中。

“咳~”

書架外面傳來一聲咳嗽。

不知道是有意或無意，但桑伊人覺得他們不能這麽放肆在自習室對話，於是她告訴陳映暫時安靜。

“但你看起來有話要跟我說。”

為了讓她聽見，陳映只能附在她耳邊說。

氣息溫熱，桑伊人後背繃得緊，手心呼呼地冒汗。

“是有……”桑伊人點點頭，“等我做完題。”

她不知道怎麽開口說，畢竟涉及到他的……父親。

但其實也沒有探究的必要，畢竟已經過去了，可話已經丟出去了，吊了別人的胃口，她也總得有個交代。

耐心被消磨，被眼前一道道磨人的計算題。

桑伊人對此深惡痛絕，她想不通為什麽一個普通辦事員的崗位要學會覆雜的計算？

“如果你考慮問問我，我們就能接著剛才的話題了。”

陳映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

溫柔細膩的輕聲，如同一片羽毛落進她的胸膛。

她瞪直了眼。

只能任由被人抽走她手心的筆，陳映要探過身子去才能看見困擾她的問題。

光，被陳映遮擋一半。

桑伊人默認了他的話，幹脆又讓出了一點位置。

數學。

很久沒碰了，現在陳映打交道的都是二進制。

思考的習慣是用筆頭一下一下敲打嘴唇，節奏會讓他內心平靜，更好地找到解題方法。

桑伊人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憋了回去。

【那是她咬過的。】

她想這麽告訴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您的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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